落魂苑。

第一眼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尹落落就覺得周身的鬼氣驟增，甚至一度將她所處之地的氣氛，由春之暖變成了初冬的微寒。

不過，興許她就是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吧。

遇到這種情況，她第一時間不是下意識地左顧右盼尋找來時路，好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而是淡然無比地一直註視著那鬼氣森森的三個字，對這三個字，她越看越是打心裏喜歡。

為什麽？

因為啊，從她有意識以來，到漸漸變成凡人這段時光內，幹的一直都是見落魂與引落魂的事兒。說起來，其實她不是很喜歡那個苑字，單單是極歡喜見到落魂二字。

不多時，她周圍那些飄來蕩去的陰魂不耐煩起來，她的耳中，已經傳來它們的竊竊私語。

“這個…是那個牛鼻子老道的弟子麽？怎麽從來都沒見過？”

“看著是面生。”

“哎呀！我說你們是不是傻的？難道你們都不記得那個牛鼻子和咱們有過什麽約定了？只要他碧娑門進到咱們這‘落魂苑’的弟子，咱們誰能將她嚇死，就可以換一個出去的機會。”

聽著三個陰魂的談話，尹落落的唇角出現了一瞬間的弧度。不過只是那一下之後，便變回了面無表情。不是她有意讓陰魂覺得自己多麽高冷，只是她依稀想起了沙寒川這幾日有意無意對自己的點撥。

沙寒川說過，窗戶是不能隨便開的，窗外也是不能隨便來的，萬一在碧娑門裏遇見鬼，一定不要與它們對視。

也不知道這些囑咐是不是巧合，但是，作為一個剛剛變成人沒多久的“女子”，她還是蠻感激沙寒川對自己的多方照顧的。

尹落落便站在碑前不動，她老是覺得這塊被有點奇怪，而且是蠻親切的那種奇怪。

“哎？你們說，這個丫頭是不是傻的？她為什麽站在那一動都不動？”一會兒，一直周身閃著白色光暈，身形忽聚忽散的陰魂飄到她的眼前，並且，它倚著很近幾乎是貼臉的距離與她對視。

尹落落心下想笑，可於她而言，不眨眼比尋常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既然沙寒川從來都沒有害過她，她現在又沒什麽自保能力，那麽，他說不讓她與陰魂對視，她就當自己沒看見這個臉色慘白、眼下掛著兩行血淚的醜家夥又如何。

“嗖——”一陣輕輕的陰風，這只陰魂從她面前飄向自己的同伴。

“你們說這個牛鼻子怪不怪？單單撿一些瞎的、弱的、腦袋不好的少男少女回來做徒弟。這不是拿咱們尋開心麽？”這陰魂憤憤不平。

“啥？又來了一個瞎的？”另外一只陰魂也晃到尹落落面前，只不過，它離尹落落沒有那麽近。

“眼皮兒都不眨一下，比當年那個小子，就是牛鼻子的大徒弟，瞎的還厲害呢！你說說，這十來年才送進來一個，不是瞎的就是瞎的，可怎麽是好？”那只陰魂有些喪氣。

“或許，或許她……”她面前，那陰魂擡起自己虛無的手，擺了擺。

尹落落紋絲不動，仍是直視著那塊石碑。

“或許你個大頭鬼！當年那個小子，還有縫可插，最起碼，他還帶耳朵進來了。你瞅瞅現在這個小丫頭！嘖嘖嘖…哪個正常的女子，聽見鬼叫能這麽淡然地站著？你們說說吧！”

“有理。”

“這牛鼻子，真是狡猾得很。”

聽聞這些陰魂的交談，尹落落有些想笑，面上卻強撐著，心道：這些家夥還怨懟道人的弟子腦袋不好使，它們的腦袋又哪裏靈光了？哎，活該被困在這裏……

思及至此，尹落落便覺得自己一直杵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所以緩緩擡起左手，就真像個盲的一般想要摸一摸面前石碑上的刻字。

也便是在這個時候，她的身後，那只首先來過她面前的陰魂忽然發覺異樣：“不對呀！要是這個丫頭又聾又瞎，是怎麽精準地走到這裏來的？”

驀然間，尹落落再不掩飾地揚起唇角。只是，這神情並不關乎那陰魂突然開竅了。

身後驟然響起“呼——呼——呼——”的陰風，一時間，她感到身後那些陰魂有些歇斯底裏地沖向自己。

下一瞬，她聽見幾只陰魂中一個恨恨地吼道：“豈有此理！想不到我們陽壽陰壽加起來有幾十年，居然讓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給騙了！小丫頭，受死吧！”

背倚在石碑的刻字上，尹落落霍然轉身。

見到那些陰魂齊心一致地沖向自己，她不但不打算躲開，還將自己的左手伸出，指著沖向自己的三只陰魂，唇角帶著滿滿地笑意。

“你……”

首當其沖的便是最前面的那只陰魂，它周身的白光輝映著尹落落左腕上的手串第一個微微亮起的幻殤墨光，一眨眼的工夫，虛晃不定的鬼影就淹沒在手串的第一顆珠子裏了。

聽見同伴只說了一個字就驟然消失，兩只原本頭腦發熱的陰魂便想收住身形。但為時已晚，它們甚至來不及看清面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就一並被第一顆紫玉珠吸入其中。

“嘖嘖嘖，雖然弱了些，但螞蚱腿也是肉呀！哎，集腋成裘、積水成淵吧！”尹落落只道自己來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可誰能想到這卻是一個讓她頗有收獲的地方。

環顧了一下石碑這邊遠遠近近仍有許多陰魂飄忽不定，她的唇角現出極其歡悅的弧度，叨念著：“什麽大考，我才不稀罕。還是落魂苑好，清凈、自在，這才是我的天下。”

***

碧娑門，演練場。

靈魄道人負手而立，沙寒川立在他的身邊，道人面色沈重地看著自己前面的一眾少年，嘴唇微啟向大徒弟道：“那個小姑娘為何還沒到？”

“回師父，我方才去她的住處，似乎聞到了‘沈眠’的味道。”

“歲歲幹的？”

“嗯。”

“這丫頭，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你拿‘覆蘇’去，務必在大考開始之前，將小姑娘給我帶來。”

“是師父。”

沙寒川得令，轉身方要向著尹落落的住處起躍，就聽見靈魄道人輕咳一聲。

旋即轉身回到道人身旁，“師父，怎麽了？”

靈魄道人原本蹙起的眉頭微微舒展，他掐指一算後恢覆了負手之姿，老懷安慰地感慨道：“這還真是天意呀！”

沙寒川一怔，不清楚師父到底蔔算到了什麽，沒離開、也沒說話。

隨後便聽道人又淺笑說：“不必去找她了，你先去找歲歲，直接將她關進自己的房間。再叫上幾個你信得過的師弟，看著她的院子。告訴她，百日之內，不許她出院門。再有違抗，叛出師門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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